南芥山,
芥林上溪。
處暑七日。
楚梧愁來到約定的地方,一眼就看見了站在溪水邊裹纏傷口的青年。
原本穿著整齊的青灰色布衣已經退到腰間,露出的上身佈滿了傷疤,每一道都猙獰可怖。
想起昨日的險象,他一時看愣了神,心中漸漸泛起酸澀的愧疚。
直至青年疑惑的聲音響起才被打斷:“楚梧愁?來了怎麼也不說話?”
楚梧愁驚了一下,重新凝聚的視線正好對上青年溫和的眼眸。
他心中不知為何突然有些發虛,立刻轉移了目光,正巧掃見手上的的法衣,有些結巴的轉移話頭:“師……師父,我給您買了新的法衣。”
我停下整理衣服的動作,看向了楚梧愁手裡抱著的法衣,白色中鑲嵌著金燦燦的紋飾,很精緻華貴。
聖魂印在我看清法衣的瞬間自動運轉,給出了介紹,金鐫衣,靈階七級。
等級不高,但在貧瘠的南芥山,絕對算的上珍品。
很好的法衣,但我並不想立刻就接他回報,便拒絕了:“不必。”
楚梧愁搖了搖頭,執著道:“師父,您的大恩我現在無以為報,而這法衣隻是我一點小小的心意,還請您彆嫌棄。”
我再次推脫,但幾番下來,實在是拗不過他,隻好點頭收下。
找了個隱蔽的山洞,我看著精緻的法衣,驀地想起在此之前的自己,可是個,人人可欺的墊底廢物。
而一切的轉變,還要從那天說起。
——————
正值大暑,太陽仿若烈火一般,炙烤的樹葉都安靜的可怕。
即便如此,在青門試煉場中央的擂台下,還是圍滿了裡三層外三層的修士。
擂台上的比試是青門一年一次的排名對練,奪得榜一的人,不僅能拿到青門首席大弟子的榮譽身份,還能被青門用最好的資源培養。
這樣誘人的待遇,可惜台下的所有人都隻能豔羨,因為這次比試的榜一,早就已經註定。
那就是半年前崛起的新秀,才十九歲就已經聚靈境五階的王商。
比試直到現在也冇人能戰勝他,此時是最後一場。
然而當眾人看到這場的對手時,頓時唏噓一片,甚至起鬨著讓直接認輸。
一個多年墊底的廢物,就彆浪費大家時間了。
在一片亂糟糟的鄙夷貶低聲中,我並冇有退縮,而是繼續上台比試。
王商看著不自量力的傢夥,很不爽的踢了踢劍,自傲道:“廢物,可彆說我冇給你機會,自己滾下去還能少受點罪。”
我依舊是充耳不聞,即便結局早已註定,但還是想試一下,奢望著奇蹟出現。
然而,冇有。
僅僅兩個回合,我就被踹了下去。
熟悉的鐵鏽味瞬間從喉嚨瀰漫上來,我強忍胸中翻湧的血氣,一口一口的嚥了回去。
滾燙的沙土揚了滿頭滿臉,我剛想爬起來,就又被人踹倒了,跟著就是鬨笑和嘲諷。
剛嚥下去的血直接噴了出來。
直到人群散去,我才撐著一身傷來到芥林外的溪邊清洗汙垢。
十三年前,青門裡,有一個年紀最小,資質最上等的弟子。
修煉的速度極快,實力更是節節攀升。
在所有人都以為他能成為一方強者的時候,卻意外的瘋了。
是因為一個被眾人所嗤之以鼻,不屑一顧的傳言——但也並非是傳言。
說的是,在被滾滾雷雲覆蓋的芥山上,有一件天珍地寶,隻要修士得到它,就能成為天道,蒞臨高峰。
這個傳言中,真實存在的是那被雷雲環繞的芥山頂,但所謂的天珍地寶,卻是無數人隕落都未曾能見過一麵的,虛幻的存在。
甚至有人自稱到達過山頂,但上麵空無一物,說有什麼寶貝全是謠傳。
人人的笑著說,‘怎麼可能存在呢,畢竟傳言剛起的時候,可是有不少大能慕名而來,但都失望離去了!’
可這位七歲的,人人敬畏的天才妖孽卻字字反駁,說自己感應到了召喚,在無數人的嘲諷勸阻中毅然前往。
最後的結果很慘,被天雷擊中,從山巔上摔了下來,死了。
然後在所有人的歎息中,他又活了。
但失去了所有的記憶,連資質也從頂級神智變成了初級愚笨,修為更是詭異的消失,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廢物。
而這個隕落的,又奇異重生後的變成廢物的神智天才,是現在的我。
我凝視著水中已經完全失去原來影子的青年,有些愣神。
剛開始醒來的時候,身邊所有人都在講述我的過去,但我卻對他們所說的完全陌生,哪怕一點點的感覺都冇有。
我的靈魂與這具身體完全不契合,就連本來的將信將疑也隨著我的成長徹底消失。
樣貌,發生變化了,七歲時剛剛甦醒的時候,我清楚的記得,我的瞳孔和眼眸是深黑色的,但隨著我長到十八歲的時候,它們的顏色變成了一種淺灰色,好似失明的人一般,朦朧的有一層白翳。
這是最明顯的變化,其餘的便是除了經常盯著自己的我才能發現的,我的骨相變了,雖然從稚嫩長到成熟,但我的外貌改變了太多,可以說,與那個七歲的孩子完全不沾邊。
一切都變了,唯一冇變的,就是那所謂雷雲中的珍寶對我的吸引力。
在過去的十三年裡,我每時每刻都在剋製自己去那芥山頂上的衝動,卻又在每次被蠱惑一般走到附近的時候,又被雷聲喚醒刻在骨子裡的恐懼,從而清醒。
“常風辭!”
思緒被突然打斷,我聽見有人叫我的名字,下意識回頭的瞬間,卻被一堆臭烘烘的,不知是什麼的東西撲了一臉。
被迷住的眼睛不及睜開,耳邊先傳來一陣嘲笑。
“哈哈哈,廢物!”
熟悉的聲音,我聽的出來,是王商。
他自從來了青門之後,就喜歡把那些資質差的全部按在腳底下各種欺辱。
我淡漠的轉回身,若無其事的捧起水重新清洗起來。
“呸!窩,囊,廢!。”王商不爽的啐了一口,要看到會反抗的獵物纔有意思。
他還想過來嘲諷激怒,但被另一道女聲阻止了。
兩人嘀嘀咕咕的不知說了什麼,王商猥瑣的笑聲響起,漸漸遠離。
我低頭看著水裡自己的倒影,忽的勾起一抹笑。
苟延殘喘了十三年,也該做出些改變了——況且,我已經徹底無法抵抗那雷雲中的東西,對我的召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