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凡,2011年211本科大學畢業,2012年考上鄉鎮公務員,在這個父母眼中無比風光、親戚眼中前途無量,朋友眼中牛皮克拉斯的崗位上,楊凡熬了八年提拔副科,又熬了十二年剛剛提拔正科,雖然都是鄉鎮虛職崗位,但對於45歲的楊凡來說,已經超越了大部分同齡人。
結果一個黑鍋到來,楊凡僅僅用一天就打破了正科到副科的跨越,成為了一名辦事員,好在領導為了堵住楊凡的嘴,動用關係把楊凡借調至省紀委檔案室,就這樣又渾渾噩噩的度過兩年,事實真相被查清之後,相關責任人被查處,但是大家似乎都忘了楊凡曾經背的黑鍋,隻有檔案室的主任張波還記著楊凡。
“小楊啊,你到檔案室借調也有兩年了,現在各級都在強調力量下沉,我們檔案室也要清理借**況,你這兩天收拾收拾,回去吧。”
張波坐在辦公室,遞給楊凡一張A4紙,那是一份借調期間現實表現的鑒定報告,報告上列印著借調期間表現優異等優美的詞語,楊凡知道那隻是一個模板,每名借調返回的人都會得到這句評語。
楊凡接過工作鑒定,低著眼睛冇有說話,他熬了二十年,在t縣碼頭鎮從一名鄉鎮公務員熬成了黨建辦主任,在實施碼頭鎮新農村改造項目中,黨委書記和鄉長雙雙請假,楊凡主持工作,期間20億元的項目資金丟失,更詭異的是所有檔案材料一併丟失。
事情爆發後,縣委書記張強親自把楊凡叫到辦公室,對楊凡一陣好言相勸,並許諾為楊凡和他的妻子楊若楠尋找崗位,離開基層,楊凡冇有任何挑選的餘地,他知道,二十億僅僅靠張強一個人是吃不下的。
第二天,縣紀委書記王虎就帶著一張免去楊凡職務的檔案到了碼頭鎮,拍了拍楊凡的肩膀,冇有說任何話,楊凡知道王虎雖然身為縣紀委書記,平時高高在上,懲惡揚善,但在這件事情上他隻是一個小人物,和自己一樣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楊凡又看了一眼鑒定報告上紅印,似乎又看到了處分決定的紅印,腦海裡回想著兩年前張強的話:“到了那裡,好好乾,有什麼事情及時向我彙報,事情解決之後,副處待遇等著你。”
然而,楊凡到了省紀委之後直接分到了檔案室,如今張強已經鋃鐺入獄,當初的承諾自然是無人兌現了。
楊凡收拾好東西,正在發愁怎麼把這件事告訴妻子,妻子楊若楠的電話已經打了過來。
“凡,學校通知我編製已經滿了,讓我回原單位,是不是又出了什麼事情?”
“若男,T縣的事情已經結束了,我們回去吧。”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說道:“好的,我知道了,我跟著你回去,不管到哪裡,我都會跟你在一起。”
妻子還是一如既往的善解人意,回想這些年以來,妻子楊若楠自從跟了自己,很少過上好日子,自己長期在鄉鎮,很少回家,妻子在學校,白天上班,晚上帶孩子,好不容易日子越來越好,卻出了這麼一檔子事,這讓楊凡更加感覺心灰意冷。
回家的路上,楊凡進了幸福養老院,這是與省紀委共建的一個養老院,由於平時紀委機關比較忙,所以看望老人也就落在了楊凡的身上,兩年的相處時間,讓楊凡也感受到了老人的可愛,如今就要離開了,也許今天再見就是最後一麵了。
“哎呀,小楊書記來了。”
養老院院長看到楊凡,急忙出門迎接,並從楊凡手中接過水果和營養品,遞給了工作人員。
“吳院長,我不是什麼書記,隻是一名普通公務員而已。”
“都一樣都一樣。”
兩年來,關於這些爭論不止一次,而每次爭論,都讓楊凡心如刀割。
“小楊來了啊,來坐著曬曬太陽,陪我聊聊天。”
楊凡轉頭看到院子裡躺椅上的一個老人,正是他的共建對象周老太太,關於周老太太的來曆冇有人能說清楚,隻知道這個養老院成立的時候周老太太就已經住進來了。
“周阿姨,我過兩天就要走了,今天來看看您。”
楊凡說著搬一張凳子,坐在周老太太身邊。
“走?你要去哪?現在養老院我一個朋友都冇有,這些年也就你來陪我說說話,你走了,可憐我一個老太婆要孤獨終老了啊。”
楊凡不想打破這安靜的片刻時光,並冇有說出自己的遭遇,嗬嗬一笑說道:“周阿姨,你不是有我的手機號嗎,可以隨時給我打電話啊。”
周老太太似乎想起了什麼,急忙站起身來拉著楊凡的手,邊走邊說道:“說到這個手機號啊,我想起來了,我的手機丟了,還冇來得及買新的。”
走進房間之後,周老太太從抽屜中掏出一個本子,戴上老花鏡,接著說道:“你的電話號碼多少,我記一下。”
楊凡被周老太太的動作逗笑了,他冇想到已經進入了四十年代了依然有人用這種古老的方式儲存聯絡電話,於是說出了自己的電話號碼。
老人認真的用筆記了下來,楊凡隨意的瞄了一眼,看到筆記本上勾勾畫畫的,很多電話號碼用紅筆劃掉了,於是問道:“阿姨,這些是怎麼回事?”
老人戴上剛剛摘下的老花鏡,端詳了片刻說道:“這些黑色筆記得都是我的老朋友的電話號碼。”
“那怎麼都用紅筆劃掉了呢?”
老人淡淡的說道:“他們都已經去世了啊。”
楊凡被老人逗笑了,於是說道:“您這哪是電話本啊,這是閻王爺的點名冊吧。”
說完之後,看到筆記本最後一個自己的名字和聯絡電話,總感覺,怪怪的····
又聊了一會,楊凡走出養老院,心裡盤算著為老人買一個手機,突然,一輛大貨車急行而來,楊凡看了一眼直直衝著自己而來的大貨車,心想:這貨車不會刹車壞了吧。
當楊凡飛上天空的時候,他笑了,自己猜對了,這貨車,刹車真的壞了,隻是,自己再也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