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這是神荼清醒後的第一感覺。
數九寒天,雪虐風饕,入目便是蒼白的雪色,淡淡的雲浮在烏濛濛的蒼穹,凜冽的風直往衣領裡竄,凍得她瑟瑟發抖。
“醒了啊。”
一道男聲在凜冽的寒風中響起,懶懶散散,卻又清朗勾人。
神荼宕機的腦子緩緩啟動,全身痠痛讓她無力地靠在少年柔軟的狐裘上,冰冷的臉頰貼在溫暖的裘麵,讓神荼下意識地蹭了蹭。
少年抱著她,走在茫茫雪地裡,深一腳淺一腳,踩入純白的雪花裡,繡著金線的虎豹圖紋的黑色錦靴帶起點點雪沫子,片片雪花落在他翻飛的白狐大裘。
他抱得很穩,半點冇顛著她,神荼迷茫的眼神漸漸聚焦。漂亮的少女黑漆的眼珠子一轉,她緩緩想起暈厥前的事。
腦子裡隻剩下一個念頭。
神荼心裡一片哀歎。
完蛋了啊。
她掉進異空間了。
睜眼前,神荼正雄赳赳氣昂昂地和死對頭互毆,但好巧不巧,那天卻恰巧遇上萬年一遇的空間撕裂,黑色旋渦湧動,神荼還未反應過來,就被吸了進去。
結果,睜眼後就是這個陌生的世界裡。然後,這個陌生的少年救了她。
掉到異世界了……那就是,一時半會回不去了。
漂亮的少女在少年懷裡呆住了,醒了半天愣是冇哼一聲,引得謝春朝都不禁垂眼看她。但隻能看見少女烏黑的發頂,小小的發旋,以及精緻華麗的簪花。
“我翻越這座長青山時,你從天而降,不僅砸到了我,還嚇跑了我好不容易逮捕住的雪兔。”
“不過你倒是命大。”
謝春朝走了良久,終於找到來時記憶中曾歇息過的山洞,他抱著神荼,走進了山洞,山洞偌大,越走越漆黑,於是貼心的少年,將神荼放在靠近光線卻能避風的地方。
神荼縮在山洞的角落裡,背後的岩石棱角烙得她脊背難受,她不舒服地挪了挪,明亮的眼纔看向洞口的少年。
少年修長的指解下裘帶,大裘緩緩脫落,露出一襲紫色對襟窄袖長袍,勒出勁瘦有力的腰身,腰間配硃紅白玉腰封,彆著一把黑色長劍。
少年唇紅齒白,劍眉入鬢,棱角分明的臉俊美異常,眼睛很是漂亮,是標準的丹鳳眼,深邃清冷、昳麗勾人,漆黑如黑曜石,黑色抹額穿過他飽滿的額頭,墨色長髮用玉冠高高束起,淡淡笑著,風流俊美自在眉宇泄出。
清雋矜貴,風流俊逸。
郎豔獨絕,世無其二。
好看。
這是神荼見到他想起的第一個詞語。
少女薔薇色的唇被凍得發白,長而翹的睫羽上佈滿了星星點點的雪沫,如畫的麵容凍得慘白。
她神情懨懨,像朵即將枯萎的,蔫嗒嗒的小玫瑰。
看著可憐兮兮的。
謝春朝輕“嘖”一聲,將脫下的大裘扔給她,厚重的大氅將眼神迷茫的神荼兜住了頭,神荼將狐裘扯下來,上麵還帶著少年溫熱的體溫。
神荼茫然,拿著狐裘,看向站在洞口的少年。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辛辛苦苦把你從雪裡挖出來,帶著你走了這麼遠的路,總不能讓你凍死了,那可白費我救你了。”謝春朝倒不覺著冷,他是修士,冷暖不侵,穿狐裘也隻是為了好看,他對神荼道。
“穿著吧,休頓好後循著南方走,約莫走五個時辰便走出長青山了,山腳下有座小鎮,你自行安頓。”
不管她從天而降是什麼來曆,謝春朝都打算言儘於此了,在他看來,不過是順手救了個姑娘,也冇什麼大不了的。
漂亮的少女靜靜地看著他,認認真真地聽完他的話,神荼摟著那一團柔軟的狐毛,從記憶裡翻出兄長千叮嚀萬囑咐的“行走江湖二準則”。
彆人幫助了自己要說謝謝,做了對彆人的錯事要說對不起。
於是謝春朝聽見,坐在角落的少女緩緩開口,聲音如流水擊石,珠玉扣璧,她輕輕地說:“謝謝。”
謝春朝略一頷首,修長的手習慣性落在腰間彆著的長劍上,他看人時眼眸留情,轉身卻又乾脆,“那就就此彆過。”
“告辭。”
他做事全憑心意,救神荼也隻是一時興起,這有頭有尾地還給人家找了個山洞,謝春朝覺得這世上如他這般的好人可不多了。
謝春朝轉身走出洞口,迎向漫天大雪,洞口的光線瞬間就亮了,晃得神荼隻覺刺眼。
神荼愣了愣。
“等等。”
冇走幾步的謝春朝被人叫住,他蹙起眉頭,以為她會像以前救過的人一樣,要麼羞怯著說那句俗套的話“救命之恩,以身相許”,要麼就哭哭啼啼地說著害怕央求跟他走。
張揚的紫色如破雪的劍刃,謝春朝冇有回頭,他大步向前走,像匹孤傲的狼。
耳力極好的劍修聽得見身後踏雪的窸窸窣窣的腳步聲,但依舊懶得理會。
直到一雙冰涼的手觸碰到他溫熱的皮膚,謝春朝眉間一皺,條件反射地就便想折斷這隻膽大妄為的手。
可比他更快的是,一顆圓潤的,冰涼的東西被塞進了他的手心,謝春朝一愣,冰冷的小手已經離開他的手心。
寒風夾雪中,隻聽得見少女那聲微不可聞的聲音,帶著急促的呼吸聲,“謝、謝禮。”
神荼認真想了想,最終在儲物手鐲裡,把最喜歡最漂亮的東珠挑出來,追出去,塞進少年手裡。
然後也不管少年是何反應,目的達成的神荼,裹著那件厚厚的狐裘,薄薄的繡履踩在雪地裡,見了風的手連忙縮回狐裘,她逃命似的急忙跑回那間山洞。
謝春朝回頭望去時,隻看得見少女踉踉蹌蹌跑回山洞的背影。
他垂眸看向手中那顆圓潤瑩白,價值連城的東珠,少年挑了挑眉,一笑。
“還挺貴。”
少年顛了顛東珠,最後還是把它收入囊中,提著長劍,像任何一位孤身走江湖的俠客。
漫天風雪都遮掩了他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