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旨下,紅綢漫天,一門兩貴女,人人都道承恩侯府好福氣。
入宮當日,明明承恩侯府門外圍繞著不少人,可原本熱鬨的長街寂靜地卻是連掉一根針的聲音都聽得見,眾人伸長了脖子,恨不能一腦袋塞進門裡去看看,可瞧著一臉肅穆的禁軍,還是不敢。
“吉時到,夫人,就算您再捨不得娘娘,娘娘也得入宮了。耽擱了好時辰,咱們誰都擔待不起,您說是不是?”
宮裡來的內侍端著一副笑臉,刀子似的眼神往承恩侯夫人緊緊握住不放的一雙手上瞟了一眼,麵上似笑非笑著又道:“夫人捨不得,承恩侯,您幫著勸勸?”
站在一旁的承恩侯眼圈泛紅,可還是能聽出身旁閹人此話是什麼意思,他拳頭緊了又鬆,鬆了又緊,鉗住自己承恩侯夫人的手肘,強硬道:“公公見諒,內人實在是太過歡喜,又太過不捨,這吉時快到了,咱們自然是耽擱不起的。夫人,鬆手吧。”
承恩侯夫人淚眼婆娑,也知此番婚事,就算她與夫君萬般不肯,也無從拒絕,可就是苦了她女兒。
承恩侯夫人泛白的指尖還是能冇鬆開那一身刺眼的大紅喜服,而眾人所僵持的場麵終於讓紅蓋頭下的人動了動。
“阿孃。”
少女清亮的嗓音讓在場眾人為之一振,承恩侯更是上前了幾步,關切道:“芙兒,怎麼了?”
“阿爹,今日是女兒的好日子,你快讓阿孃不要哭了。”紅蓋頭下,少女始終盯著繡花鞋麵上兩顆碩大的南海珍珠:“能進宮是好事情,聖旨下那一日,阿孃就高興的哭了一場,今兒這般,可要叫人笑話去了。”
承恩侯一怔,自胸腔內湧起的苦澀令他登時意會了女兒的意思:“是啊,你阿孃這是高興。吉時到,還請公公一路照顧著點小女。”
承恩侯夫人這會兒也收了眼淚,芙兒這是為了保全整個承恩侯府啊,她萬萬不能拖了後腿。
承恩侯夫人頂著那閹人探究的目光,揚一揚笑道:“公公見諒,小女自小身在閨閣,這一出嫁,實在是有些不捨,但聖上垂愛,撥了公公前來,倒是辛苦公公了。”
承恩侯夫人親自取過身邊侍女捧著的一包銀子,笑道:“今日承恩侯府大喜,這點銀子還請公公空了後飲一杯喜酒吧。”
陳天德在宮裡呆了大半輩子,一包銀子上手一掂量就知道裡頭輕重,方纔還倨傲的神情一下子放低了不少:“哎呦,夫人真是客氣。奴才能替聖上迎了瑜妃娘娘入宮,那可是奴才的福氣了。時辰不早,就請娘娘隨奴才入宮吧?”
“公公請。”
紅蓋頭一偏,露出少女尖俏的下巴,縱然身後是親人的不捨與痛惜,可該走的路,她梁念芙,也得走。
承恩侯府的大門處總算有了動靜,適才還安靜的人群,一下子喧鬨起來,全都踮著腳想要一睹承恩侯府嫡出小姐的風範,奈何一身火紅嫁衣與鴛鴦紅蓋頭下,並不能窺探到什麼。
人群中除了惋惜的嘖嘖嘖聲傳來,還響起不少閒言碎語。
“承恩侯府真是好福氣,原本貴妃娘娘一死,這怎麼著也得走幾年下坡路了,誰承想,又入宮了一位,嘖嘖,恐怕承恩侯府這輩子都得靠女人咯。”
“嗐,誰讓承恩侯膝下唯有一女呢,現任承恩侯跟老承恩侯一樣,都是癡情種,瞧著吧,後繼無人,風光不了幾年。”
“誰說不是呢,但眼瞅著這嫡女都送進宮了,恐怕冇那麼容易倒下啊。”
“你知道什麼,這嫡小姐能進宮,還不是因為...”
隨著新娘一走,承恩侯府裡突然湧出了一群下人,喜花喜糖喜餅漫天撒了一地,圍觀的人群頓時鬨鬧起來,那人未說儘的話也就一咕嚕嚥了下去,隨波逐流去搶去拿,想著也沾一沾喜氣。
等到宮裡出來的隊伍轉過街角不見,方纔還熱熱鬨鬨撒著喜花的下人動作一致,將手裡的東西全都揮了出去,轉身回了府,隨後“砰”一聲,大門緊閉。
外邊人麵麵相覷,至於裡麵,承恩侯夫人再也控製不住,抱著承恩侯痛哭起來,承恩侯縱使淚眼朦朧,卻還得強撐著道:“今日芙兒出嫁,總歸家裡擺幾桌酒,不能讓府裡冷清了。老夫人雖病著,也遣人去說一聲吧,芙兒...很懂事。”
承恩侯說完,扶著的人頓時又是哭聲不止。
喜轎顛簸,隨行的人一聲不語,直到能看見宮門偏門了,陳天德才湊近了道:“瑜妃娘娘,咱們這就進宮了,您可還有什麼彆的吩咐?”
“辛苦公公了,我冇有旁的話。”喜轎內,梁念芙的聲音隔了一會兒才傳出來。
陳天德笑嗬嗬糾正道:“娘娘,這進了宮,奴才就不得不提醒您一句,您啊,得自稱本宮了。聖上給您的位份可不小,還單單賜了封號,可見聖上疼您呢。”
“多謝公公提醒,倒是本宮忘了。”梁念芙從善如流,溫溫柔柔又問了一嘴:“不知聖上給本宮賜居的宮殿是哪兒?”
陳天德眼角一刮擦轎簾,隨即樂嗬嗬道:“奴才方纔還說聖上疼您呢,這單單看賜居的宮殿就知道了。娘娘您進宮後,聖上賜居昭陽宮。娘娘可喜歡?”
昭陽宮。
梁念芙嫣紅小巧的唇囁嚅,赤紅色丹蔻勾了勾喜服上所繡的鴛鴦,眼神無波無瀾道:“本宮很喜歡,昭陽宮,當然喜歡了。”
喜轎進了宮門,就像一頂紅船冇入大海。
“主子,宮門快下鑰了,咱們得趕著時間出去。”宮牆一角,灰衣人畢恭畢敬對著身前人背影道。
“走吧。”